焦雄屏访王家卫:张国荣是相当自觉的演员 【3】
2013年03月29日11:40来源:海外网字号:
摘要:基本上,三个男演员刘德华、张国荣、梁朝伟都是相当自觉的演员,他们太清楚自己最好看的部位在哪里、哪个角度最上镜、转身、眼神最好是怎样,所以我一天到晚都在告诉他们“OK,你这个turning(转身)不要太Perfect(完美)!” |
问:上次摄影杜可风与影评人舒琪对谈时,曾提到你在影片中用了许多“时间”与“水”的意象,可否谈谈这点?
答:因为这个戏的主题的是一个回忆(memory)的故事,如果要把“回忆”具象化,就好像水的那种感觉,水不是固体,很不稳定,会有很多反射效果,会有很多角度,记忆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因此我在戏里用了较多这类的“水”的意象来强调主题。不过题外话,其实香港在六零年代也蛮多雨水的。至于时间的意象,也是用来强化这个记忆或回忆的主题。往常我们常认为人只有到老才会懂得回忆,然而事情却不尽然是如此,常常我们在年轻时候就会忘记一些蛮重要的,而记得一些我们认为无足轻重的东西,因此电影中用钟、表这类计时器的出现,只是用来呼应这项主题。
问:我记得那时你拍完《旺角卡门》后,曾说要拍部女恐怖分子与警察在一九六六年香港暴动时期相恋相爱的故事,那是否就是《阿飞正传》的前身?
答:没错,那时想拍的这部戏名为《爱在一九六六》,那年开始香港有个暴动,左派和香港政府起了争端,从这个东西就发展出一个六零年代的戏,并发展到另一个类似舞台剧格局的戏,只有一个景。为什么没拍《爱》戏?一方面是拍这种东西有很多虚构的东西,题目又很大,感觉很杂乱,在这样的思考过程中,你到底又多少感觉,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好像多了解自己一些,因此决定要拍一些比较个人想法及遭遇的东西。那是我小时候发生的,那时候我家就住在天文台道这里,妈妈是二房东,我家住了个很漂亮的男生,就说是张国荣吧,他是个男侍,有个女朋友,很漂亮,每天都坐在门口等他回来,但他却不喜欢她,另外一间住的则是一位酒吧女郎,有个新加坡华侨也很喜欢她,她每天晚上去做很多生意,那个男的就每天晚上坐在门口等她回来。我编写的剧本里,把这位酒吧女郎改成二房东,她租房子给那位男侍,然后每天晚上他逃避她,她逃避他,造成这两个等门的男女开始互相鼓励,不要和这个男(女)交往下去,但这两个人是同类,都太精明,你知道在我身上需要什么,我知道在你身上需要什么,所以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也不可能在一起,结果,那个男侍和酒吧女郎发现这两个受害者居然聊到了一块,男侍又回来勾引女孩,女郎又回去勾引华侨,当有天女孩又再度撞见华侨在等门时,女孩明了到她终究不可能和他发生感情。再经过一段时间,女孩有天终于走了,华侨则为了女孩偷了部车被抓坐牢,出狱后又当起计程车司机,负责接送酒吧女郎,男侍也搬去其他地方住,直到有天这两个男的又碰面,从计程车司机的口中,男侍才开始怀念起那个等门女孩的感情,但仍然嘴巴硬不肯承认,知道他时在火车站看到她,但男侍仍闷不吭声;至于酒吧女郎与华侨的关系,有天计程车司机终于忍受不了女郎的生活,当酒吧女郎叫车准备外出,而来车居然不是他时,她心里明白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但她还是上车。电影的最后一场戏是用日历倒数的效果,一九七七——一九七六——一九七五——一九七四,一直到一九七零年,可能插进来一段新闻说有个女孩某一天被汽车撞死了,然后再倒数到一九六八年,原来那位男侍有天真的跑到火车站等人......然后电影结束。
原本是以这个架构为主,但因为我要拍PART1,PART2的模式,这个构想的架构不够大,因此又弄一个家庭在菲律宾,但很多东西没办法拍,很多东西拍了一点点,剩下来的就是我们看到的。有关这个原是构想,我曾和甘国亮谈过把它改编成舞台剧的可能性,我想那会比《阿飞正传》来得完整。我想原来那个PART1,PART2的架构感觉很好看,时间空间很错乱,而且从来没有人试过,但当PART1拍了三分之一,我就知道起码要多一年的筹备期,钱多两倍才能拍成,因此我们只好把这个架构再浓缩。不过就原始构想对我的意义来说,这个事情是我每天都看见,后来这计程车司机我也碰到过,而它引发出一种感觉,让我觉得爱情、感情在六零年代是一个很长、很大的病,爱一个人可能二十年、三十年的事;现在则已经不可能有那么长的疾病,现在只可能是一个小感冒,那时候却是杀伤力很强。我需要这个倒数场面的用意,是想说尽管有很多东西在变,其实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就是这些人,他对她的感情。